“現在想起來還是后怕，義診大夫走的第二周，和我同一個病的老鄉腦出血去世了。”楊國濤說。兩年前，他在一次義診中發現自己血壓高壓200毫米汞柱，被醫生“強制”要求治療，如今血壓趨近正常范圍。而和他一樣不懂定期監測血壓的老鄉就沒這么幸運了。
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最新數據，像楊國濤這樣的農民工2020年全國有28560萬人，其中外出農民工16959萬人。他們集中在制造業、建筑業、批發零售業、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業、交通運輸倉儲郵政業和住宿餐飲業。住所更換頻繁、飲食不規律、生活衛生條件較差，導致易患心腦血管疾病、三高癥、腰腿頸椎病、關節痛和腸胃病等疾病。
《工人日報》記者采訪了解到，由于醫學常識匱乏，自身又不注意，部分農民工身體沒有明顯癥狀時，不積極體檢;身體不適時，買點藥不去正規醫院就醫，結果小病釀成大病，甚至危及生命。
不是看不上病、吃不起藥
不是看不上病、吃不起藥。今年55歲的楊國濤老家在遼寧阜新農村，他和82歲的母親趙桂蘭、56歲的妻子楊娜三口人連續5年繳納“新農合”醫療保險。趙桂蘭患有支氣管炎近十年，一到冬天就出現干咳不止、有膿痰、呼吸困難等癥狀，幾乎每年都會去鎮上的衛生院住院看病。
早些年看病要坐驢車到鎮上，再坐公共汽車進城，第一天排隊，第二天才能見到醫生。如今求助鄰居三輪車接送，一早出發，當天上午就能在鎮上住院，許多三甲、二甲醫院的醫生還會不定期到村里義診。
據2019年我國衛生健康事業發展統計公報，像趙桂蘭就診的鄉鎮衛生院全國共有36112個，包括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站)、鄉鎮衛生院、診所和醫務室、村衛生室在內的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共有954390個，看病難得到了大幅度緩解。
“鎮衛生院看病能報銷40%，其實去村衛生室能報銷60%，只不過住不了院。”楊國濤告訴記者，“新農合”給他家減輕了一半以上醫療負擔，而且他聽城里來的義診醫生說，一些藥用的比城鎮居民還要好。
2019年9月25日，沈陽市衛生健康委聯合沈陽魯園農民工工會開展“關愛農民工”健康義診活動，為200余名農民工提供了義診服務。測完血壓后，心血管內科醫生囑咐楊國濤盡早治療，可以吃氨氯地平緩釋片。楊國濤只是“嗯嗯”地應著，轉身就要走。醫生他拉住胳膊，苦口婆心勸了半小時，見沒聽，嚇唬他不吃藥“會死人的”，楊國濤才去藥店買了藥。
“以為大夫在推銷藥，而且也沒頭疼頭暈，覺得上點歲數的人血壓都高，可不知道還可能死人。”楊國濤說。他記不清血壓的正常范圍是多少，更對高壓200毫米汞柱沒有任何概念。如今，他每天按時吃藥，每周至少去工地附近的藥店免費量一次血壓，病情穩定了不少。
知識匱乏，后天學習能力不足
事實上，個人的健康素養水平有高有低。根據遼寧省衛生健康服務中心居民健康素養監測調查數據，遼寧省居民健康素養水平的比例為17.4%。城市居民健康水平高于農村。
關于醫學知識匱乏，楊國濤自己分析說，十八九歲時就進城打工，沒有經過醫學知識相關培訓，部分工地組織職業健康講座，會涉及一部分醫學常識，以安全急救內容為主，而科學健康觀、健康信息、慢性病防治、傳染病防治等內容的相關科普及講座較少。
這與遼寧省最新發布的衛生與人群健康狀況報告中的數據相佐證，遼寧省居民六類健康問題素養水平最高的是安全與急救，慢性病防治僅排到了第四。
記者隨機就“扭傷先冰敷，還是先用紅花油揉搓”向28名年齡在28歲~67歲的農民工發問，竟有21人認為先用紅花油揉搓。還有一名農民工拍著胸脯說在網上看到過用紅花油沒錯。而醫生表示，應先冰敷消腫止痛，立即揉搓后會加重病情。
“都說糖尿病是高血糖，誰知道血糖低起來更嚇人。”47歲河南籍農民工李峰是一名保安，患有糖尿病5年，單位組織體檢時發現的。斷斷續續吃二甲雙胍緩釋片降血糖，間隔兩三個月去藥店測血糖，沒去正規醫院看過病。去年平安夜，他外出就餐，忘吃了午餐，走到一家水果店前一陣眩暈，向前趴在攤位上，滑倒在地，后被好心人送到醫院。
“大夫說我血糖降的太低，應該衣兜揣幾顆糖果或者拎瓶含糖飲料，嚴重時會有生命危險。”李峰說。
李峰解釋，他和很多農民工一樣，沒主動學習過醫學常識，只有發病時才現學現用，早些年來源于電視和老鄉的“口口相傳”，還打電話問過電臺節目里的醫學專家，如今來自手機推送的健康新聞。
先后到遼寧朝陽、阜新多地義診30余次的心血管內科醫生陳婧發現，由于農民工后天學習能力不足，這種碎片化的學習形式、魚龍混雜的學習內容更是讓癥狀不明顯的農民工盲目自信，延誤治療。
健康關愛活動需持續、高效
近年來，國家衛生健康委高度重視農民工健康關愛工作，連續開展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調查，跟蹤了解農民工享受基本公共服務情況。開展為流動人口提供政策咨詢、知識宣傳、健康教育和義診服務等多項活動。
“農民工的健康教育需要持續且高效。”陳婧說，她曾多次到企業、社區、農村開展健康講座。她提議，讓“健康講座”跟隨農民工流動起來，開展健康“快閃”，“很多時候，十幾分鐘趣味性強、生動的講解就能讓農民工記住常識的關鍵點，有些能挽救生病。”
此外，她還表示，可以通過在網上開展健康知識問答換禮、農民工常見病科普公益直播等方式，調動農民工學習積極性，讓健康教育從單面灌輸變主動學習。
目前，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項目包括建立居民健康檔案、健康教育、預防接種、高血壓和2型糖尿病等慢性病患者健康管理等12類服務，主要由基層醫療衛生機構承擔。轄區常住6個月以上的農民工及其隨遷家屬均可到轄區的基層醫療衛生機構接受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
李峰期盼，城鎮及企業在吸引農民工前來就業的同時，承擔起相關健康教育責任。健康教育不僅對農民工有益，更能優化醫療資源的使用。他以自己舉例說，如果自己學習過糖尿病相關常識，做好血糖監測，就可能不會占用急診資源。
同時，他呼吁，企業在組織體檢后，能否請來專家或者購買互聯網醫療資源幫農民工解讀體檢報告，對于身體異常指標予以解答和指導。這樣農民工們也不會隨便到藥店買點藥、延誤治療。(記者 劉旭)
(部分受訪農民工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