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 Hwang旗下對沖基金Archegos爆倉事件仍在發(fā)酵。
受到爆倉事件波及的瑞士信貸集團(下稱瑞信)于4月6日表示，預計第一季度稅前虧損9億瑞郎(約合9.6億美元)，包括因Archegos 強制平倉事件計提44億瑞郎壞賬(約合47億美元，300多億人民幣)，這引發(fā)部分市場人士對其風險管理的質疑。瑞信成立危機應對小組，采取了包括更換兩名高管——投資銀行首席執(zhí)行官Brian Chin和首席風險合規(guī)官Lara Warner將卸任、暫停公司股票回購計劃、削減股息、取消管理委員會2020年獎金在內的一系列措施。
瑞信告訴《財經(jīng)》記者，瑞信在與美國對沖基金相關的主經(jīng)紀業(yè)務上遭受的巨大虧損是不能接受的，“這些案件在我們所有的利害關系方都引起了重大關注。我們與董事會一道，全力致力于解決這些問題，將會吸取教訓。”
事實上，瑞信只是受牽連的投行之一。目前已有包括野村證券、高盛、摩根士丹利、瑞銀、德意志銀行、三菱日聯(lián)金融集團等在內的多家機構卷入其中。
3月26日，多只中概股和美股媒體股三天內均出現(xiàn)了30%-50%的重挫，涉及騰訊音樂(TME.N)、百度(BIDU.O)、跟誰學(GSX.N)、維亞康姆哥倫比亞廣播(VIAC.O)(下稱Viacom)、Discovery(DISCA.O)。眾多線索將大跌的源頭指向韓裔對沖基金經(jīng)理Bill Hwang旗下Archegos基金爆倉。
據(jù)測算，此次爆倉直接導致Archegos 基金150億美元的頭寸被強平，被稱為“人類史上最大單日虧損”，再加上高杠桿，Archegos 基金的名義風險敞口達到了800億美元。
一只對沖基金的爆倉為何會引起市場如此之大的連鎖反應?據(jù)外媒報道，原來多家投行為Bill Hwang提供了數(shù)以十億美元計的融資服務，從而使其能以高杠桿押注股票。一旦股票暴跌，Bill Hwang無力追加融資保證金，投行只能強制平倉，從而引發(fā)踩踏效應。
“此次爆倉事件的根源在于場外衍生品的不透明性，以及不完善的登記結算制度。”廈門大學王亞南經(jīng)濟研究院韓乾教授接受《財經(jīng)》記者采訪時稱，如果對衍生品加杠桿的行為沒有透明化監(jiān)管，類似Bill這樣的投資者就會四處加杠桿，導致衍生品的保證金形同虛設，無法應對大量平倉需求。這恰恰充分體現(xiàn)了建立場外衍生品登記結算中心的重要性。
余波未了
隨著Archegos 基金爆倉事件的不斷發(fā)酵，瑞信迅速迎來一系列人事任免。
4月6日在其官網(wǎng)上公告稱，該集團首席風險與合規(guī)官Lara Warner和投資銀行業(yè)務主管Brian Chin已經(jīng)提出辭職。瑞信董事會將成立危機處理小組，由董事會主席、審計會員會、風控委員會主席以及金融犯罪控制委員會組成，該危機小組將聘請外部機構對美國對沖基金問題進行調查。
瑞信于4月6日發(fā)布的另一則業(yè)績預告中，預計2021年第一季度將錄得約9億瑞士法郎的稅前虧損，包括美國對沖基金未能履行其保證金承諾而產(chǎn)生的44億瑞士法郎費用。
此外，瑞信還將暫停15億瑞士法郎的股票回購計劃。董事會還提議將股息減少為每股0.1瑞士法郎，此前預期是每股0.29瑞士法郎。即將退休的董事長Urs Rohner宣布放棄自己今年的150萬瑞郎酬金，并取消管理委員會2020年的獎金。
目前已有包括野村證券、瑞信、高盛、摩根士丹利、瑞銀、德意志銀行、三菱日聯(lián)金融集團在內的多家知名投行和機構受到牽連。三菱日聯(lián)金融集團預計虧損3億美元。野村控股預估虧損20億美元。而高盛和摩根士丹利則搶在其他投行之前，迅速清空了與Archegos相關的頭寸逃過一劫，按高盛的說法，損失“并不重大”。
摩根大通分析師發(fā)布報告稱，涉及銀行的相關損失額合計將達到50億到10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30億-660億元)。
此次爆倉事件會否引發(fā)多米諾骨牌效應，演變成金融危機?Anlan Capital 執(zhí)行董事陳達對《財經(jīng)》記者表示：“不會是下一個雷曼危機，跟當年衍生品 CDO credit swaps的爆倉，不是一個量級的事情。”
如今，市場更關心的是，Archegos 基金爆倉所帶來的強制平倉潮，未來還將如何影響相關中概股?
“Archegos基金的平倉行為應該還沒有結束，但是已經(jīng)進入尾聲了。”陳達表示。
英國《金融時報》報道稱，一些交易員認為，從這場拋售潮的形態(tài)來看，它于上周五達到高潮，目前可能已經(jīng)基本結束了。但也有一些交易員認為，從Archegos 的杠桿規(guī)模來看，可能還有數(shù)以十億美元計的倉位需要平掉。
在3月26日爆倉事件發(fā)生的后一周，3月29日，Archegos 爆倉概念股再度遭到重挫。面對下跌，3月30日，中概股企業(yè)紛紛采取回購措施，Archegos 爆倉概念股一度反彈，跟誰學漲4.69%，百度漲6.61%，唯品會漲8.64%，騰訊音樂漲4.92%，愛奇藝漲近4%。若將時間延伸，從3月29日收盤至4月6日收盤，Archegos 爆倉概念股漲跌不一，跟誰學下跌16%，愛奇藝上漲7%，百度上漲8.6%，騰訊音樂、唯品會基本持平。
花旗集團在最新報告表示，中國科技公司在美上市股票最近的波動與他們的基本面無關，并造成了一個更大的買入機會。該行重申了對百度、騰訊音樂和唯品會的“買入”評級，稱這些公司的股價“被錯殺了”。
陳達認為，影響中概股未來走勢主要有三個因素：首先是中美之間的關系是否會進一步緩和還是緊張加劇;第二，美元是否會保持強勢;第三，中概股企業(yè)自身的基本面也是影響走勢的重要原因。
爆倉始末
這起震驚全球金融圈的爆倉事件，還得從上周五美股盤前，網(wǎng)上流傳的一封高盛內部電子郵件說起。
郵件顯示，高盛在開盤前代表一個未知賣方掛出多只中概股的賣單，涉及股份包括1000萬股百度， 5000萬股騰訊音樂，3200萬股唯品會，詢價相比前一日收盤價分別折價9.6%、14%、14%。外媒援引知情人士表示，BillHwang的基金收到了一家投行(大摩或者高盛)的追加保證金通知，無法兌現(xiàn)，隨后，這家投行和其他投行開始清算Bill Hwang擁有的股票。
公開資料顯示，Bill Hwang是韓國人，曾師從對沖基金教父級人物朱利安·羅伯遜，并且在朱利安創(chuàng)立的老虎基金里任股票分析師一職。2001年，在朱利安2500萬美元的支持下，Bill Hwang成立了老虎亞洲基金，到了2007年底，老虎亞洲基金的資產(chǎn)管理規(guī)模已達到80億美元，2012年因涉及內幕交易被美國證監(jiān)會調查。2013年，Bill Hwang選擇向基金投資者退還外部資金，并將老虎亞洲基金轉型為家族投資基金Archegos。
據(jù)了解，Bill Hwang旗下基金Archegos的凈資產(chǎn)約為150億美元，疊加5-6倍杠桿，總投資規(guī)模約為800億美元，其重倉股包括Viacom、Discovery、跟誰學、騰訊音樂、百度、霧芯科技等。
而恰恰是這些重倉股，接連遭遇黑天鵝事件：Viacom高位增發(fā)新股成為導火索，在3月23日Viacom宣布增發(fā)30億美元之后，股價一路下跌;中國整頓校外培訓機構的消息，令跟誰學等幾大培訓機構連續(xù)下跌數(shù)個交易日;電子煙或參照卷煙監(jiān)管，導致電子煙企業(yè)霧芯科技3個交易日股價下跌了54.06%。
更為重要的是，3月24日，SEC公告稱，已通過《外國公司責任法案》最終修正案，并征求公眾意見。這意味著在美上市的中概股將面臨更大的退市壓力。在一系列負面消息下，中概股大面積下跌。
而這種大幅度下跌也開始引起連鎖反應，導致了大幅重倉中概股的高杠桿基金Archegos爆倉。Bill Hwang難以應對爆倉引發(fā)的追加保證金要求，最終觸發(fā)高盛、摩根士丹利等投行的強制平倉潮，大量中概股被拋售，又再一次引發(fā)中概股的大跌。
一家基金的爆倉為何累及多家投行，引發(fā)如此大的連鎖反應?據(jù)外媒報道，這些投行為Bill Hwang提供了數(shù)以十億美元計的融資服務，從而使其能以高杠桿押注股票。
外媒援引知情人士稱，Archegos 基金可能使用了掉期(Swap)、差價合約(CFD)、收益互換(Total Return Swaps)等金融衍生工具。由于掉期以及其他雙邊交易不包括在SEC的13F報告要求中，故Archegos基金可以在不實際持有相關股票的情況下，用衍生品間接持股，對多只中概股重倉超10%，避開了美國對持有單一企業(yè)股權5%需要申報的證券監(jiān)管規(guī)定。
也就是說，該基金通過監(jiān)管漏洞，一直游離在游戲規(guī)則之外。金融衍生工具的不透明和波動性，成為了此次爆倉事件的根本原因。
4月1日，據(jù)彭博引述知情人士的話報道稱，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目前已經(jīng)對Bill Hwang展開初步調查。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美國證監(jiān)會在市場遭遇重大崩盤后進行調查是相當常規(guī)的操作，調查不一定會導致任何有關不當行為的指控。
衍生品交易暴露監(jiān)管漏洞
近年來，在國際金融市場的迅速發(fā)展中，衍生工具一直是人們注目的焦點之一，有別于傳統(tǒng)的金融產(chǎn)品,金融衍生工具具備高杠桿性，且以場外交易為主，信息披露并不透明。
“如果對衍生品加杠桿的行為沒有透明化監(jiān)管，類似Bill這樣的投資者就會四處加杠桿，導致衍生品的保證金形同虛設，無法應對大量平倉需求。券商只能奪路而逃，誰跑得快誰虧得少。”韓乾說。
在他看來，此次爆倉事件與2008年金融危機，在本質上是一樣的，癥結均指向場外衍生品的不透明性以及不完善的登記結算制度，只是風險模式不同，“2008年的金融危機，是因為有太多的金融機構參與到了衍生品的交易中，所以導致了系統(tǒng)性的危機。而在Bill一人身上，匯集了來自多家金融機構的融資杠桿，所以造成他個人的巨額損失。”
韓乾稱，2008年金融危機后，場外衍生品的監(jiān)管確實有所加強，采取的措施包括中央對手方清算制度、場外衍生品交易報告庫制度，但這些制度有一個問題，強制性不是那么高，在披露方面仍然可以有很多內容，不需要完全披露出來，報備的詳細程度取決于申報人。很顯然，從此次爆倉事件來看，僅僅依靠這些制度還是遠遠不夠。“這就是我提議設立場外衍生品登記結算中心的原因。”韓乾說。
韓乾所說的場外衍生品登記結算中心，可以采取強制券商登記的方式，要求其所有的場外合約，必須全部提供給登記結算中心，對客戶和機構之間的業(yè)務性質和杠桿風險做到及時掌握，防止大量違約事件的發(fā)生，“另外還要做到信息共享，券商看到投資者已經(jīng)在別處借了杠桿后就不敢放太高了。”
市場有觀點稱，此次爆倉跟美聯(lián)儲“大放水”維持長期低利率有關，此做法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資產(chǎn)泡沫，并且機構更有動機通過杠桿來放大自己的收益。對此，韓乾認為只是外部誘因，真正的內因還是在于兩點——人性的貪婪和監(jiān)管的漏洞。
不過，云澤私募基金經(jīng)理，資深美股交易人士湯澤遠并不支持過多監(jiān)管。他告訴《財經(jīng)》記者，監(jiān)管意味著交易成本的上升，交易中的摩擦成本越低效率就越高，“這種事就是靠機構間自己平衡風險與收益的偏好。如果你選擇了高風險，那么愿賭服輸。至于穿倉等這種風險，也交給相關投行自己的風控，其實這些風險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心存僥幸，最后貪婪還是占了上風。”
投行在風控和利潤之間究竟該如何抉擇?事實上，Bill Hwang曾有過因內幕交易被處罰的前科。對于這樣一家持倉情況信披不透明、創(chuàng)始人有過前科的基金公司，華爾街各大投行為何愿意提供巨額的融資額度?
“Bill是投行的金牌客戶。對于衍生品這一塊收入，投行還是很看重的，很多衍生品是專門訂制的，本來就比股票交易有更多的利潤，就像國內券商的融資融券客戶也都是優(yōu)質客戶，更何況Bill上百億的資金規(guī)模，投行不可能有錢不賺的。”湯澤遠表示，一般的風控，投行肯定也有，“他們知道Archegos有對沖，只是沒想到黑天鵝和反向對沖，正好湊到一起了。”